上大三的時候,我開始在快餐店裡打工,打發一些空餘的時間,又能找一點外快。那個時候真得好玩啊
,每天打工時和同年紀的男女孩們嘻嘻哈哈、快樂無比,不知道什麼是煩惱和憂傷。只有一個時候會讓
人感到有點感傷,就是當你看到每天晚上來收垃圾的女人。她帶著一個六、七歲的男孩,騎著三輪車來
收店裡的垃圾。女人四十歲左右,身材矮小微胖,但相貌和祥,典型的中國勞動婦女。
店裡的垃圾都是事先裝在袋裡的,女人先要從袋裡面將有用的紙品分類出來,有時還會將沒吃完的食物
和飲料分裝留下,最後才將垃圾袋拿走。每當她從袋裡面拿出一份較完整的食物或大半未喝盡的飲料時
,她的兒子總會發出快樂的歡呼。
我是一個心腸軟的人,見不得傷感的事情。那個時候晚班上得多,我總違反店裡的規定,刻意將原本沒
賣掉該丟棄的食物裝好,趁沒人的時候悄悄地給她和她的兒子。她感激的眼神和她兒子高興的樣子既讓
人高興又讓人難受。
每天晚上十一點左右,她都會准時騎車來收垃圾,清點一個小時,十二點左右全部拿走。這一規律很少
中斷,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。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來,有時是她老公來,一家子雖然日子過得辛苦
,倒也樂在其中。直到有一天……
這一天打烊完後,都快十二點了,店員告訴我收垃圾的還沒有來,我有點奇怪。因為除了下大雨外,他
們一般都不會不來,而且每天垃圾若不能及時清理,物管部門要罰款的。又等了一會兒,已經十二點一
刻了,店員跑來告訴我:「那個女的來了,可沒蹬三輪車來。」「哦,是嗎?」我一邊嘀咕道,一邊抽
身往外走。(我們的垃圾通常是放在店後面的樓道裡。)
在昏暗的燈光下,女人還是一身深色的衣服(已經分不出哪裡是衣服的顏色哪裡是油污),臉上還有很
多的污垢,相信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清洗過。只不過今天更奇怪的是,她只身前來,既沒帶她的兒子
也沒蹬三輪車來。看起來,她臉上還有點血污,頭發亂糟糟的,像在什麼地方摔了一跤。「妳是怎麼回
事?」我一邊打量,問道:「今天不用收嗎?」「今天三輪車壞了,我先來把垃圾整理一下,等明天一
早我老公騎車直接來拿!」她回答道。「是不是哦,明天早上開店之前必須拿走,不然要挨罵的。」我
嘀咕道。「知道,知道!」
她一邊說道,一邊抽身上樓去取垃圾。這時我才借樓道昏暗的燈光,發現她一隻手好像斷了般,只能垂
在肩膀上,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。看她的樣子根本無力搬走一個垃圾袋。
我問︰「妳什麼了,摔了一跤嗎?」她回答︰「過來的時候被車刮了一下,不要緊!」我說︰「晚上小
心點,妳們也不容易,把身子弄傷了可是件麻煩事!」她說︰「是啊,不容易啊!」她用一種很小象嘆
氣又像是哭的聲音回答道。
看來她確實搬不動,我叫來幾個店員把放在樓道裡的垃圾全部搬在大樓背後的場地上。一看時間已經快
十二點四十分了,必須要鎖門了。像以前一樣,我從店裡拿出用紙盒裝好的食物,找沒人的時候走出來
。「這個拿走。」我說道。她說道「謝謝!我吃不了也拿不動,還是放在你那裡明天我老公拿!」這是
她抬頭和我對望了一眼。那一眼至今難忘,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但眼神中分明留露出難以讓人察
覺的絕望。這個時候一陣莫明的陰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起,不禁讓我打起了寒顫。
往回走的時候,回頭望了一眼。在昏暗的織光路燈下,一個女人正坐在角落裡慢慢地分著垃圾,我不由
得嘆息一聲,鎖了門回店去了。那個夜晚也怪,風特別的大,鎖上防盜門的時候,裡邊的木門被一陣狂
風突然吹得「碰」一下關上了,讓人的心都仿佛要跳出來一樣。
我急沖沖的上樓,換了衣服回家。上床睡覺,可一晚上腦海裡總是出現一個女人在昏暗了燈光下,孤獨
無助的在分裝垃圾,讓人心寒不已。
第二天下午一上班,就被店長逮住狠批一頓,問我昨天垃圾為什麼沒收,我只好把昨晚的情況講了一下
。心裡抱怨道:「死人,說好了第二天早上老公來取,又甩我死耗子。今天要讓妳說清楚。」到了打烊
的時候,都十一點半了那女人還沒來,我有點生氣了,扔掉了原本給她裝備的東西,心裡罵道:「等會
要妳好看。」當時針快指到十二點時,一個騎三輪車的身影終於出現的後門的路口,當走近時候,我看
清楚是她的老公,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。他一近前,我劈頭蓋臉一陣痛罵:「你什麼回事嘛,你老婆昨
天晚上說你今天早上來收垃圾,現在才來,你看一下幾點了?」一甩手,正好十二點。
他完全懵住了,半晌才用顫抖的聲音回答我︰「我老婆昨天晚上,上路的時候被貨車撞死了!」聽著他
嗚嗚的哭聲,我張著的嘴半天沒在合攏。直到我看見他左臂上纏著的黑紗,確信他沒有耍我,才好不容
易換了一口氣。
這不知道又從什麼地方吹起了一股冷風,「砰」一聲猛烈的關門聲,內側木門又被關上了。「吱嘎」路
燈柱上的白熾燈正在風中左右的晃動,發出刺耳的聲音。看著自己搖晃的身影,我趕緊跑回店,混身哆
嗦不已。
好長一段時間,晚上十二點過後,沒人敢走太平洋全興店的後門。